读徐渭三评
来源:华体会登录入口 发布时间:2024-09-12 04:32:55产品介绍
关于徐渭书法的谈论许多,有的令人信服,有的令人半信半疑,有的令人难以苟同。本文拈出其间三条,说说自己的观点。
“书榜首,诗次之,文次之,画又次之”,这是徐渭的自评。我以为,自评实际上并不一定牢靠。自评往往带有个人的成见,或许还有目的。好像齐白石自评说“诗榜首”,“画最次之”。一些人就觉得白叟似有“欲取姑予”之嫌。本年是2015年,徐渭死于1593年,两数一减,徐渭离世现已422年。这422年的前史对徐渭的归纳点评是画榜首,诗文次之,书法居其末。徐渭的书法在其时的明代甚至上不了台面。前史实际与徐渭自评正好相反。
明代是我国书法的老练期,台阁体的呈现,正是老练的表征。明代书法,对我国整个书法史而言,决不能小觑。明初有三宋二沈,即宋克、宋璲、宋广、沈度、沈粲。沈度乃台阁体之祖,被明成祖称为“我朝王羲之”。明中期则有李东阳、吴宽、沈周、王宠,还有台甫卓著的祝允明、文徵明。晚明则有邢侗、张瑞图、董其昌、米万钟、黄道周、倪元璐、王铎、傅山等。明代书法衮衮诸公,是一座座书法顶峰。单就书法论,徐渭在这些顶峰面前,没有方位。
但,前史也能够改写。在当下特定的“现代书法家”的提拔下,徐渭的书法正在从头谈论,从头发现。现在的我国书法史徐渭的位置在显着上升。
徐渭的书法,首要是草书。他的草书有很显着的个人心里情感的发泄,翰墨恣肆,满纸狼藉,不计工拙,一切的才思、悲愤、苦闷郁结都隐含在歪曲的笔画之中了。他的书法,有激烈的特性,显着与有明三百年正大气候的干流书法拉开了间隔。徐渭说:“高书不入俗眼,入俗眼者非高书。然此言亦可与知者道,难与俗人言也。”这句话,与其说他“自傲”,不如说他“丢失”。
徐渭是一个文武双全、鹤立鸡群的人,年代的歪曲使他从天才演变成怪才。从他的书法看,他有很好的笔法技术,从他的书论看,有很高的见地,但他留下的书迹,最大的缺陷是行笔失控,规矩无序,狂放不羁。能够精确的看出,徐渭不愿受法度的束缚。但,法者,束缚也。书法、法书,本不应脱离法度的束缚和束缚。
也有人以为,从徐渭的自评来看,阐明他是个明白人。他把成果最低的书法,说成是“榜首”,成果最高的绘画,他却说是最次。从这儿,咱们看出了他的狡黠。也便是说,徐渭的“吾书榜首”,正阐明徐渭对自己书法的不自傲。他的自评,应该契合徐渭的性格特征。这一说法,可供谈论。
其二:“文长喜作书,笔意豪放如其诗,苍劲中姿媚跃出。余不能书,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、文征仲之上。不管书法,而论书神:先生者,诚八法之散圣,字林之侠客也。”
徐渭身后20年,“公安派”领袖人物袁宏道到绍兴探望友人陶望龄,晚间少睡意,无意中翻到一本徐渭的诗文稿,读了几篇,不由赞不绝口,惊问此人是今人?仍是古人?竟拉起陶望龄一同今夜阅之,“读复叫,叫复读”,致使把童仆吵醒。然后袁宏道竭尽全力地网罗徐渭的文稿,研讨徐渭,大力宣传徐渭。袁宏道还写下我国古代文学史上闻名的人物小传《徐文长传》。
《徐文长传》首要评的是徐渭的诗文,偶及书法;评徐渭的书法便是上面这一段评语。对我来说,拜读这段评语,使我惊叹的不是徐渭的书法,而是袁宏道令人震惊的文笔。袁宏道坦承自己“不能书”,他谦善地自称他的谈论只能是“谬谓”(直译为“过错地以为”),但他涉笔一点,就把徐渭的书法提高到明代大书法家王宠、文徵明之上。袁宏道知道有人会提出异议,他却已声明在先:他论的是“书神”,不是“书法”。说到“书神”的高度,这官司就无法打了。接下去他又说徐渭是“八法之散圣,字林之侠客”,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。何谓“散圣”?何谓“侠客”?几品几级?规范安在?只要请咱们这些“后之览者”各自发挥幻想了。我的了解,袁宏道的“散圣侠客”其实是指出了徐渭书法的“特殊”,但他是以必定、赞许的口吻指出的。经袁宏道这样一说,令多少人在不行捉摸的“散圣”、“侠客”前佩服得五体投地!整段评语仅有能执行的是“笔意豪放如其诗,苍劲中姿媚跃出”,但这一句谈论,评的其实是徐渭的诗。
袁宏道是性情中人,热情满怀。他以他的慧眼和文笔,写下了闻名的《徐文长传》,使徐渭身后复生,确立了徐渭的前史位置,造就了徐渭400年的光辉。假设没有袁宏道,或许我国前史会遗忘了这位影响共同的大画家。徐渭郁闷终身,有袁宏道这篇《徐文长传》,能够瞑目矣。但其间袁宏道的这段书法谈论,实在是写得任意浩瀚,不着边际,显着有爱屋及乌之感。借用米芾的话来说,应该是归于“援引迂远,比况奇巧”之类的谈论。
其三:“陶望龄作渭小传,载渭尝自言书榜首,诗二,文三、画四。今其书画撒播者,逸气纵横,片楮尺缣,人以为宝。其诗欲收支李白、李贺之间,而才高识僻,流为魔趣。选言失雅,纤佻居多,譬之急管么弦,凄清幽渺,足以感荡心灵,而揆以中声,终为别调。观袁宏道之激赏,知其臭味所近矣。其文则源出苏轼,颇胜其诗,故唐顺之、茅坤诸人皆相推挹。中多代胡宗宪之作,《进白鹿》前后二表,尤世所艳称,其《代宗宪谢严嵩启》云:‘俗人有疾痛疴痒,必求免於六合爸爸妈妈,然六合能覆载之,而不能起於颠挤;爸爸妈妈能保全之,而未必如斯勉强。伏惟兼德,无可并名。名且不能,报何为计?’如此。虽身居幕府,指纵惟人,然使申谢朝廷,更作何语。录之於集,岂止白圭之玷乎?盖渭本俊才,又受业於季本,传姚江纵恣之派。(案:渭师季本,见《明史·文苑传》)不幸而学识未充,声名太早,一为权贵所知,遂侈然不复检点,及乎时移事易,侘傺穷愁,自知决不见用於时,益愤慨无聊,夸夸其言,不复问古人法度为何物,故其诗遂为公安一派之先鞭,而其文亦为金人瑞等滥觞之始。苏轼曰:非才之难,处才之难,谅矣。渭所著有《文长集》、《阙篇》、《樱桃馆集》三种,锺瑞先合刻之,以成此集。又有商濬所刻,题曰《徐文长三集》者,亦即此本,前有陶望龄、袁宏道所作二传。宏道以为一扫近代芜秽之习,其言过分。望龄以为文长负才性,惟不能谨防节目,迹其初终,盖有处士之气,其诗与文亦然,虽不免瑕类,咸成其为文长罢了,是则平心之论也。”
以上这一评,是清代纪晓岚在《四库全书总目概要·徐文长集》写的一段话。纪晓岚写得不激不厉,心气平缓。
纪晓岚对徐渭书画欣赏有加。他说:“今其书画撒播者,逸气纵横,片楮尺缣,人以为宝。”“逸气纵横”,是纪晓岚对徐渭书法的中心点评,纪晓岚行文斟字酌句,必定掂量过这四个字的份量。
对徐渭的诗,纪晓岚以为以徐渭之才,本应“收支李白、李贺之间”,但徐渭“才高识僻,流为魔趣”。高评之后,继之以全面否定。其间“揆以中声,终为别调”这八字,说得最为切中要害。纪晓岚说的是诗,用于评徐渭的书法,也是合适的。便是说,徐渭的著作,与文化传统、干流社会的要求相较,简直是各走各路。
对徐渭的文,特别指出“《进白鹿》前后二表,尤世所艳称”;而其《代宗宪谢严嵩启》(这是严嵩81岁生日时,胡宗宪要徐渭代写的贺信),纪晓岚则以为吹捧过甚。作为师爷,虽然是情不自禁,但写严嵩写到这个高度,今后皇上做生日,又怎么着笔?
论及徐渭终身的崎岖,纪晓岚借用苏东坡的话说:“非才之难,处才之难”。一个人有才干还不是最难的,最难的是有了才干之后,能得到社会的接收和认可,个人又能凭仗各种机会取得恰如其分的发挥。想必纪晓岚对“处才之难”有许多的慨叹,所以对徐渭不乏了解和宽恕,千言万语,尽在这“谅矣”两字之中矣。
徐渭少年时天才洒脱,“六岁受《大学》,日诵千余言”; 九岁便能作文,“书一授数百字,不再目,立诵师听”;十多岁时仿扬雄的《解嘲》作《释毁》,轰动了全城。当地的绅士们称赞他为神童,把他比作刘晏、杨修;二十三岁时他与越中名士姚海樵、沈炼等人相往来,被列为“越中十子”之一。但他二十岁成为生员后,接下来的科举应试却八次不中,“再试有司,皆以不合规寸,摈斥于时”,深受冲击。
纪晓岚是体系中人,他不行能去批判社会,他指出的是徐渭本身的职责:“不幸而学识未充,声名太早,一为权贵所知,遂侈然不复检点,及乎时移事易,侘傺穷愁,自知决不见用於时,益愤慨无聊,夸夸其言,不复问古人法度为何物。”
“不复问古人法度为何物”,是纪晓岚对徐渭处世(包含从艺)情绪的批判。徐渭的书法,无视传统、无视法度的确是一大硬伤。现在不少人在学习徐渭书法,学的实际上的意思便是他的无视传统和无视法度,是对是错,咱们静待前史来答复。
纪晓岚并不彻底认同袁宏道对徐渭的谈论。说袁宏道与徐渭“臭味所近”,故有过火之嫌;袁宏道说徐渭的文章“一扫近代芜秽之习”,纪晓岚也以为“其言过分”。
纪晓岚的谈论最后又捎带着说到了陶望龄对徐渭的谈论。以为陶望龄的谈论是“平心之论”。陶望龄以为徐渭一是“负才性”;二是“不能谨防节目”(我的了解是说徐渭终身中要害的几步没有走好);三是徐渭的书画诗文皆有“处士之气”。所谓“处士之气”,意即站在统治集团的对立面。纪晓岚以为一切徐渭的不足之处,都是由文长的特性决议的,这便是徐文长之所以成为徐文长的原因。